太后的确是忘了,那一年微子启只有十三岁,却也敢像如今这般提剑到她宫里,甚至当初若不是有人拦着,他真的敢杀了她。
这些年,他做他的王爷,前朝的事能不过问就绝不过问,她便渐渐忘了当初微子启像一头放归山林的猛兽般凶恶的眼神。
温家的那个姑娘是他的逆鳞,一辈子的劫,她曾笑话过他只知美人不要江山,根本不是个做帝王的主。
自从当年挨了先帝一百廷杖换得与温家独女的婚约后,他像是得了某种命令,再不提当年的事,十年过去,她又动了些心思,算计了温令意,他便毫不客气地再次提剑指着她。
是,是她大意了,微子启有些时候根本算不得个人,只是一头护食的恶狼,只要有人靠近,便会被他撕咬的身首异处。
“我当年说过,她要是再敢伤了意儿,我绝不手软!”
“她不过是想让你纳妾而已,好歹你也是个王爷,是父王最爱的儿子。”微子熠看着他,眼里迸发出一种莫名的光亮。
“我不纳妾,这一辈子都只有意儿一个人。”微子启回看过去,同样的坚定,像十年前跪在先帝面前拱手让了江山一样的不容置疑。
微子熠看着他半晌,终于笑了笑:“那你有没有问过意儿,她愿不愿意一辈子都跟着你?”
身后的手倏地握紧,眉头微皱。
“意儿是孩子心性,你偏要用专制的手段对她,又可曾问过她是不是甘愿?”
“她愿不愿意都是我的!”微子启眼底蓦然红了起来,当真像一头被抢了食的狼。
“二弟,她若没有忘记那一切,你这么对她,她是会选择你还是会选择别人?”微子熠问得坦然,却深深戳进了微子启心底。
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这样问过自己,可是看着小姑娘在自己面前也没有什么防备,软软地挂在他身上,他就不会在意那个答案了。
可若是真的让他问她一句愿意还是不愿意,或是她到底喜欢的是谁,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勇气。
“她再怎么不复当初,也到底是个人,当年你我交易,我也曾说过,我要意儿这一辈子都不再害怕也不再伤心,但是你,这些年又是怎么对她的?”
微子熠上前一步,紧盯着微子启猩红的双眼,一字一顿:“你拿家法为名义,不过是想要把她圈禁在自己身边,根本不在乎她疼不疼!”
微子熠每说一句,微子启的心就往下沉一分,直到最后他已经呼吸不匀,双手颤抖。
那是他的小姑娘,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疼不疼,就是因为他知道她疼,所以才没有勇气问她愿不愿,想不想。
第一次见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意儿,他把她从树上抱下来,抱在怀里哄,甚至睡在他怀里。那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,就是要这么一直抱着她。
抱着她睡觉,抱着她长大,甚至抱着她成亲。
可是这些一直都是他想,他从未问过她想不想。
他有时候都不知道她执着的,究竟是当初那个太子哥哥,还是后来一直被她叫做太子哥哥的微子熠。
更深露重,盛夏时节的深夜弥漫着飘渺的水汽,近水楼台都让人看不真切。
太后在寿康宫一夜梦魇缠身,仿佛看见十年前不曾亲历的那场大火,看见温氏满门二百多口人葬身火海,而在梦境里,总是有一双手,要将她也推进火海里。
秦王府里的小姑娘也在梦里苦苦追寻那个熟悉又遥远的身影。
御书房里的灯,一夜点到天亮。
等小姑娘从睡梦中睁开双眼,微子启恰好从御书房里推开门,清晨的气息总是给人一种错觉,好像一切都还可以重新来过。
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,夏虫本就短暂的生命真真切切的少了漫长的一天,他与他的小姑娘,也再次错过了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。
男人依旧冷淡疏离,但若是细看,疲惫的眼神中透出的是心疼又渴望的光芒。
“王妃?”海棠拿着帕子在床前蹲下。“奴婢伺候您洗漱。”
“夫君呢?”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哑,看起来也有些疲惫。
“王爷……”海棠想起来微子启临走前的嘱咐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,她也没想到,一般醒过来容易忘事的王妃,今儿个一早醒来就要找王爷。
“我要去找夫君。”温令意趴在床上语气坚决。
“王爷临走前嘱咐过了,最近宫里事情多,他顾不上您,要您自己好好吃饭。”海棠很聪明地省掉了后面的话,若是说了,王妃的脾气倔起来,她也是拦不住的。
温令意好像听见了什么命令,机械地点了点头:“吃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