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初古原把古宏俊看作一座难以翻越的山。山路有多险峻已经可以想见,山顶有什么陷阱他也完全不可预知,所以他选择把一身牵挂丢在山下,独自上路,去当那个一意孤行的人。如今跌跌撞撞终于站到山顶,再看这座山时已是俯视。于是他开始复盘,想尽如果当初。可人生又不是游戏,哪有重来一次的机会?想要原路返回去捡回那一身牵挂,对不起,你已经走得太远,回去哪儿那么容易?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古原想了很多很多。他应该怎么道歉、怎么表达他的后悔、怎么让陆长淮给他个赎罪的机会……想来想去,想到那晚电话里陆长淮那句“别的不重要了”。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——陆长淮不在意了、无所谓了,道歉不道歉于他而言不重要了,你古原回不回来也不重要了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盯着行李箱想——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回去打扰他?只有那么一瞬间,因为他紧接着就意识到,无论如何,他都得回去。他总要给陆长淮一个交代,给大家一个交代,不管他们还愿不愿意接纳他。敲门声响起的时候,他正在试帽子。鸭舌帽太紧,会勒到伤口,渔夫帽还行,宽宽大大,完全遮住了额头。开门看到陈毓,他还问:“正好,你帮我瞅一眼,是不是看不到缝针的地方?”陈毓很无语:“大哥你还有心情试帽子?你进医院的照片上热搜了你知道吗?你手机关机了你知道吗?现在都有小道消息说你死了你知道吗?谁都联系不上你,我只好大老远跑回来。”古原一听,立刻去找手机。这一天他又是办出院又是收拾东西,手机什么时候没电的他完全不知道。这会儿给手机充上电,他用平板看了一眼热搜,顿时皱了眉:“啧,拍得够清楚的。”陈毓说:“联系不上你我自作主张让明明去找人处理了,先把热搜往下降一降,怎么回应你自己看着办。”古原扔下平板,一边拉好行李箱一边说:“你帮我告诉明明一声,让他们发个声明,就说小病已经没事儿了。”陈毓低头给明明发了消息,抬眼看到他已经把行李箱送到了门口,于是笑着问他:“我是不是还得给您当回司机?”“我自己开车回就行”,古原随口应了一句,急着去开手机。果然,刚一开机消息就一条接着一条往外冒。短信未接电话提醒、语音未接提醒,还有很多条文字消息。有陆长淮的,有胡缨的,有唐一蘅的……古原的手几乎有些哆嗦。他稍稍闭了闭眼,先给陆长淮打回去,可一遍两遍都是占线。陈毓见状从茶几上拿了个充电宝递过去:“直接走吧,路上再打,我送你。”古原没有拒绝,马上说:“行,走。”直到给胡缨打通电话之前,古原一直都是心跳加速、几乎拿不稳手机的状态。陆长淮发来那几条消息他只看了一眼,多一眼都不敢看。只一眼,他的心疼和懊悔便如翻江倒海般涌来。
对话框中,陆长淮的最后一条消息是:“古原,给我回条消息,让我知道你还活着,求你。”……这一路,他紧紧绷着神经,死死攥着手机。到避世森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。车灯打到避世森林那块木牌路标上时,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狠狠闭了闭眼。到家了,终于到家了。湖边站着一堆人。解三秋、朱槿、小林他们都在,大司马被胡缨牵在手里。隔着车窗,古原看着他们红了眼眶。他几乎有些迫切地在人群中寻找,却没有看到陆长淮的身影。陈毓停下车,偏头看他:“两年前是我把你接走的,今天我把你送回来也算完成任务了。剩下的我帮不上忙了,你保重。”古原由衷地感激他,此时说:“到现在还没好好谢过你,等我这边……”陈毓笑着抬了下手:“行了,不是聊天的时候,都等你呢,快下车吧。”古原点点头,深吸一口气下了车。他走过去跟每个人拥抱,一边拥抱一边道歉:“对不起,让你们担心了。”大司马急切地要往他身上跳,胡缨一边拉它,一边红着眼说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解三秋一拳捶在他胸口:“一走两年,你多牛呢。”气氛稍稍有些沉重,小林开了个玩笑:“原哥你再不回来收账我师父都准备把钱眯了。”杜师傅笑呵呵地说:“可瘦了不少,回家了好好养养。”古原笑着应了一声,目光转向唐一蘅和朱槿,小心翼翼地问:“阳阳……”朱槿拍拍他的胳膊:“阳阳在我爸妈那儿,他不知道,放心。等你俩的事儿解决好了,我带他过来。”古原点点头: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唐一蘅叹了口气:“别的回头再说,先去看看老陆吧。”本来唐一蘅有一肚子气,可此时真的看到瘦了一大圈的古原,又想到他被送进医院时那几张脸色煞白的照片,责备的话到底还是又咽回了肚子里。闻言,站在人群外侧的周年走过来帮他拎行李箱:“走吧原哥,我送你过去。”胡缨把大司马的牵引绳递给他,低声说:“老陆可能有点儿生气,如果……你那个院儿一直让人收拾着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