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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好好地,还犯上病了。”黛玉和她一块儿长大,说话也没什么主仆之别,笑骂道,“我还没说什么的,这就委屈上了。”
雪雁见她笑了,抚胸道:“阿弥陀佛,可算是笑了,我们笨嘴拙舌的,可不得这么着才能哄得姑娘乐一乐?”
黛玉听见她们说话,道:“好好的,又提起她两个来,提也别让我听到啊,这是要勾我哭了。”
忠勇侯府热闹得仿佛要连整条街都震起来,刘遇提了个食盒,带了两坛梨花白,只带了两个小厮,坐了辆再低调不过的马车,去给另一个人过生日。
雪雁自知失言,只道:“是我胡说八道了,我原就笨嘴拙舌的,姑娘也不是不知道。”心里也委屈,她也不是真没心没肺,家里大大小小的丫头,属她跟姑娘的时间最长,可是真要数起来,怎么也轮不着她——六太太送了锦荷过来,紫鹃只觉得没她的地儿了,自请回荣国府去了。可这么说起来,显得她合该不出头似的。
锦荷抿嘴笑道:“哎呀,可巧,今儿个我守夜。不过我今儿个白天不是回家去了吗,我妈不知道姐姐跟着太太出去了,饭做了不少,她又不肯浪费,不怕姑娘笑话,这会儿我肚子还撑着呢。”
黛玉亦笑:“那给雪雁丫头,她正委屈呢,算我谢她特特地装傻来哄我开心。”论理屋里守夜是怎么也轮不到锦荷这样太太给的大丫头的,不过她身子不好,夜里若是咳嗽了,没个得力的人醒着伺候还真的不好过,雪雁、霜信她们本来就是轮流和小丫头们一道守着的,锦荷一来,也立刻把自己排上了,王嬷嬷也没能劝得住,在她面前说:“六老爷家的丫头,虽然模样欠缺了些,论起本分、规矩、勤力,可不输国公府。”
黛玉揭开食盒看了一眼:“婶娘有心,还劳锦荷姐姐这么大晚上拎过来。只是也到了我休息的时候了,吃多了怕积食,在外头也是喝了粥的。姐姐看看今晚谁守夜,就放火上热着,饿了就拿来垫一垫吧。”
这雉羹原是宋氏家乡的美食,她亲自改了房子,是拿新鲜的野鸡崽子熬煮个几天几夜,直到鸡肉全都融化到了汤里,再倒入上好的绿畦香稻粳米磨成的米粉,煮的粘稠适中,这时节再加些新鲜的马蹄与莲子,趁烫盛入铺了荷叶的水晶碗里,上头撒几粒枸杞,颜色、滋味都极好。
子义君刘昀是个谁说起来都一脸尴尬的存在。其母名叫瑶铃,二十年前是欢声巷“小红楼”里的清倌,名动京师,先是被人送给了忠定王,某一日上皇微服去了儿子府上,见了此女,惊为天人,带回了宫。瑶铃因此传出了第一美人的名声,勾栏院里的人叫她“小玉环”或是“小师师”,都不是什么吉利的名字。礼部尚书朱镇宇以死相谏,望上皇注意体统,反被误会他是在为妹夫忠义太子清除异己,被夺了职。忠义太子深感危机,竟策反了禁军统领,打着“清君侧”的名义围了皇宫,意图篡位,不到三日便兵败自尽。忠定王以为大局已定胜券在握,在太上皇气病了让他监国的那几日忘了形,犯了大忌讳,被都察院揭了他僭越逾制之举,兼之早年在封地明码卖官之事败露了,上皇震怒,把他圈起来责令查办,最后判了个谋逆之罪,大
姜是老的辣,王嬷嬷自己也是从陪嫁丫鬟做到了黛□□母的人,反正是不能理解宝玉和丫鬟们打成一片不分你我的样子,他又不是将来袭爵的那一个,又指天赌誓地不要去考功名,这么着哪里有在家里说话的份儿?别说护着那些丫鬟,他别把好好的如花似玉的闺女们圈在自己房里,既不能给名分,又糟蹋了,或者是拖在手上拖成老姑娘、前程不知,那就算他有良心了。贾琏屋里好歹有个凤姐看着,虽然奶奶是个醋坛子不好惹,可是只要小心低着头过日子,干干净净地出去配人也是好的——凤姐还巴不得有些颜色的丫头早点出去呢。不过且都比不上林家的作风。她心里叹了又叹,得亏姑娘还有这么个叔叔,眼下封号有了,太太看着也是会认真给姑娘谋划的人。
锦荷从宋氏屋里过来,手里提着一个食盒:“太太说,姑娘今儿个在忠勇侯府上没吃多少,恐姑娘饿了,厨房里煮的雉羹让我带回来给姑娘。”
黛玉听她这么说,倒是感慨了一番,想:“我素日记挂着绿鹦姐姐和紫鹃,因为她们真心替我着想,倒忘了这丫头一路跟着我从南到北的,也是心里只想着我,她是该委屈了。”
其实要说模样,林家的丫头们长得不错了,只是荣国府那儿当家的老太君喜欢标致的女孩儿,手底下人往上提丫头自然要看颜色。本来就好看的丫头们,受宠了身份高了,穿着打扮、言行举止自然又上了一层,贾家的几个大丫头如晴雯、麝月等,走出去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体面同能说会道呢。王嬷嬷原来在荣国府闷着不提,关上门才教雪雁她们几个说:“丫头也得有丫头的样子,不然老太太同宝玉把她们疼成了副小姐,哪天老太太转了性子,这些丫头们可怎么自处。或是宝玉得了个厉害的宝二奶奶,他屋里的丫头,头一个数晴雯,日子可要难过了。就算她们侥幸,宝二奶奶也是个好性子,他们家不早晚要二太太当家?到了那时候,哪有她们的舒坦日子。”